-Poussière-

“新刀。”

当彦沉接过祝砚递来的那把长刀时，出鞘的刹那，他确实是被惊艳到的。

就像祝砚本人曾自夸过的那样，作为出时的首席武器研发专家（尽管整个组织只有他一个人在研究这些），他的手艺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再加上祝先生一向不错的审美，整把刀就算是称之为艺术品也丝毫不算过分。

“但是，”彦老板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在刀身上镶块破石头干什么？我也没觉得这有多好看。”

这是彦沉执行任务的途中，而祝砚是扯着“记录数据”的名头来陪同的。此时的祝先生下笔如飞，忙着在本子上记着些什么，听了这话连个白眼都懒得施舍给他，显然是对这家伙的审美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了。但他仍然在百忙之中抽出手来冲彦老板遥遥比了个中指，吝啬地吐出“你猜”两个字，显得欠揍至极。

“……”听了祝某这极富个人特色的回答，彦沉差点就没忍住自己自己握着刀柄的手。只是一想眼前这膈应人的玩意又砍不死，和他生气简直就是白费力气，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多多少少也习惯了这种风格，最终也就懒得和这狗逼计较这些。

恰好这时祝砚似乎是记完了他想要的数据，点下最后一个句号后抬步向彦老板走来，在他身边站定，盯着地上那堆残肢烂肉不知道在想什么。彦沉起先还以为他是想带回去一点样本用来研究，不承想对方默然地盯了一会，突然开口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看起来很多汁啊……能吃吗？”

好家伙，你这人是不是有点那个大病？彦沉心道。但他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反正也吃不死你，你要试试？但这里可没有火。”

“没关系没关系，”祝砚状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大不了就当是刺身了。”

事已至此，彦沉也没再说什么。反正他这位同伴行事风格一向如此从心所欲，他也管不了，也就随对方去了。他手腕翻转从那一大滩烂肉上抽出刀来随手甩去上面的粘液，余光却见祝砚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两步，神色从容得仿佛只是单纯不想蹭脏衣角。

不对劲，这是彦老板内心在一瞬间冒出的想法。

如果只是防止飞溅的黏液，那祝砚退得实在太远了些。更何况他深知对方根本就没有洁癖这种龟毛的玩意儿，否则刚刚也就不会特地凑到这么近的地方。所以这么看来……

“你又想搞我？”彦沉平静地问他，语气却十分笃定。

虽说如此，他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噗呲”一声，刀刃干脆利落地切开血肉，刃身上镶嵌的“破石头”整个没入其中。反观祝砚，即使那点小心思被人戳穿了却也不恼，仅仅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又退后了几步开始倒数：“三、二、……”

“一”的话音刚落，深深没入血肉的刀刃处就隐隐发出些红光，因为透过了一层厚厚的皮肉组织而显得有些暗淡。仅仅是一息之间，那点鲜艳就迫不及待地沿着狭窄的缝隙钻出表层。初生的火苗见风即长，转瞬间就蔓延开来贪婪地舔舐着淋漓的血肉，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脂肪组织燃烧的香气。

彦沉抽刀后退，低头对着刀刃上镶着的那块黑不拉几的石头沉默了半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无语。还没等他想出用什么词汇来评价祝砚这丧心病狂的设计，就听见对方满意地吹了声口哨，像只猫似的张牙舞爪朝他炫耀：“怎么样，还不错吧？那块燧石可是我的珍藏。”

快拉倒吧，你这珍藏还不是从我这里摸来的，真当我认不出来啊？彦沉夸奖的话被他这一出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于是腹诽着选择性忽视了对方的问题，反问：“……什么原理？”

“你不懂的原理，”祝砚啧了一声，还是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两句，“总之根据斩击力度可以自动控制火焰大小。当然也可以手动调整固定在特定输出量，但我建议你最好别尝试。”

“……可以，挺符合你的风格，”彦沉一点头，“但你真不怕别人用你这玩意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点了？我不记得出时有那么多人可供你糟践的。”

“玩火就要做好自焚的恶准备嘛，这不是三岁小孩都懂得道理吗？”在他身后，祝砚无谓地摊了摊手，抬脚慢慢悠悠朝着他走来，“本来就是给你的刀，你又不是别人。这种控制力我相信你还是有的。”

祝砚经过他时脚步未停，径自越过了他在残骸面前站定垂下眼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现在换彦沉在背后无言地看着他，心里蓦地一动。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彦沉深知面前这家伙掩藏在这幅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伪装底下的真实究竟是什么模样。执棋者心里对什么都自有一番评判，少有对谁交付信任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却从对方的言语中突兀觉察出一点点不同的味道，像是真正被恶兽圈进了属于自己的地盘。

不过也无所谓，彦沉想。他并不排斥这样的承认，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与恶兽同行的只有怪物——只有他。

他嘴角挂上浅淡的笑意，归刀入鞘的刹那听到对方未完的话语：“就是说这样才合适嘛……力道再大点这肉可就要焦了。”

“……”

彦沉维持着虚假的僵硬笑意手指微动，一点雪亮的刀光无意识地自刀鞘之中泄出。

……去他妈的吧，这狗玩意留不得。还是趁早砍了吧。